湖南常德——這座小城之于張?zhí)m最初的印象，是大學招生手冊上的一張照片。這張照片里，湖南文理學院的圖書館靜謐安詳，垂柳環(huán)繞的湖泊波光粼粼，這吸引了她。正是在這座小城讀書期間，這位來自岳陽的姑娘遇到了改變她一生的常德絲弦。
張?zhí)m一直夢想研習中國傳統(tǒng)音樂，殊不知正是她在校期間的這一追求，使得命運引領她踏上了守護國家冷門文化瑰寶——常德絲弦的終身征程。
大二時的一場地方音樂節(jié)上，她首次聆聽到了常德絲弦。“當時不知其名，但那婉轉起伏的旋律，字里行間對故土的深情，讓我瞬間脊背發(fā)麻”，35歲的張?zhí)m回憶。
張?zhí)m（左二）參演常德絲弦曲目。
這個偶然發(fā)現(xiàn)永遠改變了她的生命軌跡。不久后，在一場歌唱比賽中，常德絲弦國家級傳承人諶曉輝發(fā)現(xiàn)了這位年輕人的天賦與熱忱，認定她能將這門古老藝術薪火相傳。在諶曉輝的指導下，張?zhí)m迅速成長為常德絲弦的新銳表演者，走上了國內外的舞臺。
誕生于明末的常德絲弦，是一種集唱腔（需用常德方言演繹）、器樂伴奏（需用常德方言演繹）于一體的民間藝術，2006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絲弦”之名源于琵琶、二胡、三弦等絲質弦樂器, 在豐富的故事敘述背后交織出細膩和聲。
與正規(guī)的音樂學院培訓方式不同，常德絲弦是通過當地方言的直接口傳心授來傳承的。其曲目多講述自然風物、民間傳說與市井生活，旋律雋永悠揚。
張?zhí)m的學藝之路充滿坎坷。“諶老師傳授我，想唱好必須先掌握常德方言。對于我這種外地人來講，確實是個挑戰(zhàn)。我苦練五年方言演唱，直到本地人聽到我的發(fā)音也覺得我是常德人。”張?zhí)m笑稱。
常德絲弦經典曲目表演。
“回望來路辛苦，但每秒都值得。”畢業(yè)后成為教師的張?zhí)m，身在校園，心仍在常德絲竹。2015年，她重返諶曉輝門下，開始在武陵區(qū)文化館工作。
她與團隊將常德絲弦?guī)胄@、養(yǎng)老院，甚至改編為廣場舞的配樂。這份執(zhí)著帶她走出常德。張?zhí)m曾在舉國知名的大型慶典上登臺演出，甚至還走出國門展演。
2024年在韓國巡演時，盡管當地觀眾不懂方言，仍被旋律征服。“當鏡頭與閃光燈亮起，我意識到絲弦能超越語言與國界。”張?zhí)m回憶起那一幕，眼中泛光。
“隨后我意識到，常德絲弦不受語言和地域限制。它能夠跨越一切障礙。” 張?zhí)m說，今年8月，她將在日本舉辦的世博會上亮相，屆時將常德絲弦之美再次呈現(xiàn)在國際舞臺上。
張?zhí)m不僅致力于常德絲弦傳統(tǒng)表演形式的傳承，也在思考如何將它與現(xiàn)代潮流相融合。她認為，將常德絲弦融入流行元素、說唱風格乃至用動畫呈現(xiàn)，可以吸引更多年輕觀眾。她和同事們將這種藝術形式帶到了熱門旅游景點，邀請觀眾近身體驗。
“常德絲弦擁有100多種曲調，融合了江浙地區(qū)的傳統(tǒng)音樂風格和常德本地民間音樂。” 72歲的諶曉輝介紹。
諶曉輝（中）指導兩名國際學生表演常德絲弦。
諶曉輝從17歲開始學習這一藝術形式。她的第一位老師是盲人藝術家戴望本，正是戴恩師扶助她成長為一名常德絲弦表演者。
“每天清晨，我會早早起床幫他燒煤、燒水、煮茶，”諶曉輝回憶，“我們師徒二人常坐在一起靜靜練習。他拉二胡，我跟著唱，逐句逐字地模仿。起初我學得不多，只有幾首傳統(tǒng)曲目和一些短調。”
諶曉輝還學習了傳統(tǒng)樂器，但其學習核心始終是掌握演唱技巧。“這絕非易事。全是現(xiàn)場表演——沒有假唱，沒有預錄伴奏。你必須真彈真唱。”
20世紀70年代以后，常德絲弦面臨衰落。曲藝人創(chuàng)作受兒歌和童謠啟發(fā)的新作品，為傳統(tǒng)注入新活力。觀眾很是喜愛這些新作，贏得了地方乃至全國的贊譽。
20世紀80至90年代，常德絲弦迎來復興。“與其他表演不同，我們的演出講述故事。我們演繹本地傳說和民間故事，賦予藝術深度，引起觀眾共鳴。” 諶曉輝說。
另一位常德絲弦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朱曉玲同樣關注這一藝術形式的過去與未來。從藝數十年，57歲的朱曉玲見證了它的發(fā)展與演變。
朱曉玲說，“常德絲弦原是文人雅士的消遣——源于朋友聚會時即興賦詩、誦詞、唱歌的場合。但像許多傳統(tǒng)一樣，它曾面臨湮沒無聞的風險，與現(xiàn)代觀眾脫節(jié)。我知道必須創(chuàng)新，但藝術的核心必得保留。”
朱曉玲正在表演常德絲弦曲目。
朱曉玲一直倡導“活態(tài)傳承”理念，即非物質文化遺產必須與時俱進，同時保持大眾可接觸性，而非僅限于小眾領域。
“傳統(tǒng)要存活，必須擁有廣泛吸引力，如果大眾不接受，它就會成為博物館的文物。” 朱曉玲說.
多年來，朱曉玲曾在海外演出,比如2010年在巴黎，向更廣泛的觀眾介紹這一藝術形式，并致力于培養(yǎng)年輕一代對常德絲竹的興趣。
2013年，她在常德一所小學的授課經歷最令她難忘。“當我第一次向孩子們介紹這門藝術時，他們充滿質疑。”
“外界總問，‘他們都沉迷流行文化。誰會想學常德絲弦？’但我這樣答復他們：‘不試試怎么知道？’”
朱曉玲的第一堂課并未教唱，而是分享常德絲弦的歷史，用兒童友好的方式講故事，激發(fā)他們的興趣。
于是課堂收尾時，有意思的事情發(fā)生了。“我去接水時，以為孩子們會跑去玩。但他們圍住我，遞來書本和紙要簽名。我感覺像明星一樣。那一刻，我意識到這種傳統(tǒng)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連接年輕人。”
《中國日報》7月26-27日第10版截圖。
（中國日報 陳楠 何純 編譯 朱友芳 張鈺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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